难却乡音


乡音是故乡的声音,所有的人无不是在乡音中启蒙,伴着乡音长大,乡音是人们的文化脐带,妈妈用它来唱摇篮曲,教孩子牙牙学语。所以,乡音属于人的根脉一类,这就是许多外出远游的人一听见乡音,顿时泪流满面、不能自持的原因。那是一种渗进血里骨里的记忆,是一个人永恒的精神烙印,是真正的最能表达情感的载体。
我在陕西长大,祖籍是河南。小时候,在我们居住的铁路家属院,绝大多数是河南人,一张嘴全是一个音,一个味,父辈们那一代在河南土生土长,当然能听来哪是洛阳话,哪是开封话,什么豫东豫西黄河南北,十里九不同。
河南话是我的乡音。
那时候,生活圈子很小,既就坐过几次火车回郑州老家,沿途也都是河南话。陕西人曾调侃河南人是“河南担”,意即挑着担子逃荒。由此还诞生了新的民谣,“陇海线,三千八百站,站站都有河南担!”我理所当然地认为,河南话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通行语言,以至于偶然听到陕西话,还以为见到了异类。直到上了学,才知道,还有普通话,那才是正经八百的中国通行语言,还有其他各地的方言。
渐次长大,河南话一直伴随着我,因为,我居住的城市,长长的街市,百里煤海,沟沟岔岔,河南人起码占了一半。那时候,铜川、宝鸡、咸阳以及西安解放路道北一带,河南话是通行的市井语言,既就是其他省籍人,他们的后代,在这个环境里生长,也是一口顺溜的河南话。曾有人开玩笑说,那些年不会说河南话,你都不好意思或者不敢在社会上混。
河南人在陕西究竟有多少,有一个不精确的统计,铜川大约占总人口三分之一,宝鸡占总人口二分之一,西安主要集中在解放路向北一带,大约有几十万人。
现代历史上河南人往陕西大规模地迁徙有三次,主要是沿着铁路线流动。第一次是1938年抗战时期黄河花园口决口后,河南被淹的灾民逃离,大概有180多万人,顺着铁路线一直往西走,很多人到了陕西;第二次1942年夏至1943年春河南发生大旱灾,夏秋两季粮食绝收。又遇蝗灾,有300万河南人扒着火车携家带口西出潼关到了陕西,电影《1942》详细再现了这个苦难历程;第三次是1949年以后,新中国大规模社会主义建设,一大批又一批的河南人坐着火车来到陕西的煤矿、纺织厂等各行各业的单位工作,前前后后,合起来也有好几十万人。
西安市人口1934年仅为124645人,而1947年则达到547450人,就是大批河南人涌入之故。
《铜川市志》记载:1942年铜川人口54889人,1949年就增至94998人,到了1964年成了236300人,1970年300000人,且城镇人口比例达到了百分之七十。
河南人在陕西安家落户,繁衍子女,那些年家家户户普遍五六个孩子,老老少少合起来是一个庞大的数字。
现在陕西省流行的河南话早已经不是纯粹的河南话了,没有了什么豫东豫西郑州洛阳这些地域的差别,就是一种河南普通话。
对于老一代来说,乡土乡音是一种家乡的恋情,情感的寄托。他们的口音永远不变,嘴里蹦出来的,经常是已经消失了的连他们的后代也听不懂的老家的土音。
对于年轻一代,就是一种地域根脉的联系,一种血缘依稀的印迹残存,一种对故土的回望和尊重。他们和父母在一起或者在河南人圈子里说的是河南话,而在外面更广大的区域,基本上都说普通话,陕西话。
实事求是讲,曾几何时,占陕西人口众多的河南人在陕西人的眼里形象并不好,尤其上个世纪,中国人普遍居住条件差,逃荒的河南人居住环境尤甚,他们从茅草庵土坯房起步,几十户上百户用一个水龙头,用一个厕所,拥挤不堪,污水横流,蚊蝇乱飞。打架斗殴、偷鸡摸狗的事儿屡见不鲜。
在这个区域里,是河南话的一统天下。
人微言轻,人穷语贱,很长时间,河南话被认为“土”“粗俗”“野蛮”。
贫困的正效应是第一位的,那就是河南人的拼搏奋斗。他们凭着手艺或者凭着力气去唱曲卖艺,扛活拉车,修脚搓背,拾破烂,下煤窑,艰难度日。一切陕西人不愿做懒得去做而生活中又少不了的行当,河南人都去做。原因当然显而易见,河南人为有口饭吃,没有条件选择生活。

其实,河南话被人轻贱并非与生俱来,上溯百年,河南话还是一种时尚语言。清末民初,河南人袁世凯在中国的政治舞台上叱咤风云,北京的上流圈子,就以会说河南话为荣,著名作家老舍的《茶馆》里,就有这样带几分羡慕的赞美河南话的台词:“人家不说好(三声),人家说好(一声)”。
所谓的“土”“粗俗”“野蛮”当然是一种偏见。河南话中有些实际上还是很雅的古语,可以在古诗文中寻觅到它的踪影。譬如“幌子”,本意是指挂在店铺外,用来招揽顾客的招牌。金瓶梅中第十八回就有:“朱红小柜,油漆牌面,吊看幌子,甚是热闹。”“幌子”高大醒目,河南人形容某人个子大,称为“那么大个幌子”。还有河南人爱说“噫”,表示惊讶或感叹,古文中就大量出现,譬如梁鸿《五噫歌》“民之劬劳兮!噫!”。
现在最早的有关河南地区的语言记录便是《诗经》,《诗经》代表了先秦时代通用的语言“雅言”,也就是那个时代洛阳一带的方言;唐代标准语便是以当时洛阳、长安两京的方言为基础的;北宋定都开封,洛阳为西京,开封洛阳的语言为全国的通行语。
历史上,河南人来到陕西,是堂堂正正地来的,是以导师或者文化使者的身份来的。河南话曾是一种尊重的语言,代表先进的文化。
著名的文化学者商子雍曾说过,有三个河南人,在陕西把事干成了。
这三个人一个是黄帝,一个是老子,一个是玄奘。
黄帝是中华民族的祖先,被尊奉为“中华始祖”,河南新郑人,黄帝在位期间,播百谷草木,大力发展生产,始制衣冠,建造舟车,发明指南车,定算数,制音律,创医学等,并因首先统一中华民族的伟绩而载入史册。他的许多业绩是在陕西完成的。因此,升天以后,就葬在陕西的桥山。
老子是我国最伟大的哲学家和思想家之一,被道教尊为教祖,河南鹿邑人。老子年近80岁时,辞官不做,骑着一头青牛,离开了洛阳向西来到陕西周至的楼观台。老子在楼观台完成了“道德之经五千言”,对自己的道学观点进行了总结,并继而在此讲经授徒。老子的《道德经》博大精深,在中国千古流传,至今仍被人们顶礼膜拜。
玄奘俗姓陈,名袆,河南偃师人,是中国著名古典小说《西游记》中心人物唐僧的原型。玄奘到天竺取经,历尽千辛万苦,学习了近二十年,最后回到了长安,并同时带回了657部佛经,玄奘先在西安的大雁塔后在铜川的玉华宫译经十九年,最后圆寂于玉华宫。玄奘大师留给后人的是“不至天竺,终不东归一步”的玄奘精神,被鲁迅先生誉为“中国脊梁”。
河南人在陕西把事干成的,当然不止这三个人。
北宋的著名思想家、哲学家张载,祖上是河南开封人,小时候父亲死于涪州官任上,于是侨居在现在的陕西眉县横渠乡,被人称为“横渠先生”。张载是关学学派的创始人,曾留下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”四句言简意宏、掷地有声的名言,被冯友兰先生尊为“横渠四句”,被马一浮先生尊为“横渠四句教”,习近平总书记不止一次在讲话中引用。
秦王扫六合,中华民族由此走上大一统,在其中发挥关键作用的,也有四个河南人。
头一个是商鞅,河南濮阳人。商鞅从卫到秦,提出了废井田、重农桑、奖军功、实行统一度量和建立县制等一整套变法求新的发展策略,辅佐秦孝公对秦国进行了变法,秦国由此走上强盛。
第二个是尉缭,河南开封人,是中国兵家四圣之一,曾著有军事著作《尉缭子》,尉缭来到秦国,被拜为秦国国尉,用自己的军事思想对秦国军队进行了整顿治理,为秦国统一六国立下了汗马功劳。
第三个是吕不韦,河南安阳人,吕不韦是一个政治商人,帮助落魄的秦国王子嬴异人回秦即位,即秦庄襄王,自己也被拜为丞相。执政时曾攻取周、赵、卫的土地,立三川、太原、东郡,在政治、经济、军事、思想方面为秦统一创造了有利条件。
第四个是李斯,河南上蔡县人。李斯早年从荀子学帝王之术,后来到秦国发展,一步步赢得嬴政的信任,向秦王献上离间各国君臣的计策,提出了“灭韩,以巩它国”的主张。李斯在帮助嬴政废分封,设郡县,统一文字,统一度量衡方面,居功至伟,影响了中国两千多年。
可以想见,当那些风格各异的河南话或策划于密室,或高亢于疆场,或娓娓道来,或激情四射时,该是怎样的一种盎然意气、恢弘景象。
几乎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,河南人喜欢说“中”。“中”是河南话的精髓,意喻“好”“肯定”。中字在中国古代哲学中代表不偏、中正的意思,也表示一种人生处世的态度。河南人认为“中”是一种文化认可,是一个地域性的人文历史传承。这个“地域”,就是华夏人文历史上最早的“中国”。“中国”之名,来源于上古时期三皇五帝“中央之国”的简称。“中原”是“中国”人文历史的传承地,是现代中国人文历史的核心地区和发源地。
历史上河南人的文化自信就来源于此。
还有一个“美”字。河南人把一切舒服的惬意的都称为“美”,经常挂在嘴边的是“老美”。美既是一种客观存在,也是一种主观想象,是一种高度的精神追求。河南人说“美”是从黄帝那里批发来的。美字从羊从大。“羊”意为“驯顺”,“大”意为“国土辽阔”。“羊”与“大”联合起来表示“国土辽阔、人民驯顺”,这是统治者的愿望;而老百姓的美就是有肉吃,有土地,这是理想的生活状态。
环视中国,能把地方语言一个字解释和阐发到历史人文高度的,也只有河南人。

近代,也有三个河南人予陕西影响甚深。
张凤翙,原籍河南沁阳县。1881年生人,在陕西陆军武备学堂毕业后赴日本振武学校兵科学习,在东京加入同盟会。
张凤翙1909年回到西安,武昌起义后,他与钱鼎、张钫等发动西安起义,被推为临时总指挥。1911年11月陕西军政府成立,张凤翙为“秦陇复汉军”大统领兼民政长(省长),12月被南京临时政府正式任命为大都督。1912年8月,被北洋政府任命为陕西都督。
张凤翙最大的功绩是助力推动创办了西北第一所大学———西北大学。张凤翙认为创办西北大学,“关系于现时建设”、“关系将来之建设”和“关系于外部之防御”。因此他以原陕西法政学堂为基础,将三秦公学、陕西农业学堂、陕西实业学堂、陕西高等学校等校并入,设大学预科和法、文、商、农各专科。
西北大学在1912年正式开办,中国名校,海内外华人世界里,无人不知。一百多年来,为陕西,为西北,为中国,培养了大批人才。
张坊,河南新安人;1902年到陕西;1904年后入陕西陆军小学堂、保定陆军速成学堂炮科学习,加入中国同盟会;1909年春毕业后入军旅,成为陕西新军中主要领导;1911年武昌起义爆发后任秦陇复汉军东路征讨大都督;后任陕军第二镇统制、师长,参加护国运动。张坊主要成就一是参与西安起义,二是抗战期间组织赈济河南灾民。
陕西人至今还津津乐道张坊的一些事迹。赈济时,张坊安排支起大锅熬粥,灾民饿急了,一拥而上,张坊一口河南话让人亲切:娃子乖,慢点,多着哩,还有……
最臭名昭著的是曾任陕西省省长的河南巩义人刘镇华。刘镇华1908年加入了同盟会,在豫西一带从事反清革命活动。辛亥革命后,曾任陕西督军兼省长。
陕西任职期间,刘镇华用了不少河南子弟,一时间,各个机关衙门,到处充斥着河南话。
1926年,刘镇华收罗镇嵩军残部和豫西土匪,号称十万兵马,奉吴佩孚之命,进攻陕西,企图重温土皇帝旧梦。著名的“二虎守长安”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个时期。
杨虎城时任国民军第三军第三师师长,李虎臣时任陕西军务督办,他们二人殊死坚守西安,前后长达八九个月之久。其间,饿、病、冻、战死的军民有五万多人。西安解围之后,西安市民追悼在此次守城之战中死难的军民。杨虎城将军含悲手书一联:生也千古,死也千古;功满三秦,怨满三秦。
刘镇华给陕西人带来了深深的伤害,由此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。

河南和陕西的渊源,当然是有原因的。从文化上,一条黄河把两个省连在了一起,周秦汉唐,两省密不可分,西周东周,西汉东汉,大唐近三百年,洛阳作为陪都,和长安来来往往;从地理上,紧紧挨着。尤其1934年底陇海铁路的修通,使两省联系更为紧密。抗日时期,西安属于大后方,八百里秦川,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。西安作为西北最大的城市,生产和生活资源丰富,易于生存。
历史一去不复返,终归只活跃在书本里,活跃在历史学家的研讨之中。河南人留给陕西最直接印象的,是现代河南人的所作所为,是那一口浓浓的带有中原气息的河南话。
现代河南人来到陕西,除了贫穷、除了乞讨,还有辛勤,苦干,坚忍,他们中不乏出类拔萃者。他们为陕西的建设,为共和国的建设,做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。从广义上讲,他们代表陕西,也代表河南。
譬如英年早逝的赵梦桃,河南中牟人,因花园口大水,逃荒至洛阳,后参加工作在咸阳西北国棉一厂当细纱挡车工,她进厂11年,年年超额完成生产计划,42次被评为先进生产者;她身体不好,但只有一个信念,就是“好好干,下苦干,老实干”;她不但自己是先进,而且带领整个小组成为先进。在她的影响和带动下,“人人当先进,个个争劳模”蔚然成风。她也因此被选为中共八大代表,两次被授予全国先进生产者荣誉称号。
赵梦桃死后,陕西著名的散文作家魏钢焰含泪为她写出了名噪一时的报告文学《红桃是怎样开的》,三秦大地,一时震动;
譬如吴桂贤,河南巩县人;195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,是中共第九至十一届中央委员,第十届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。1951年,吴桂贤进陕西咸阳西北国棉一厂细纱车间当挡车工。后任全国纺织先进集体“赵梦桃小组”党小组组长,连续多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,曾当选为全国纺织系统的劳动模范。
吴桂贤是共和国的第一位由工人而成为国务院副总理的女工人,不言绝后,绝属空前,注定,要被写入当代中国的历史;
譬如河南密县人张金聚,铜川煤矿工人,全国二届三届人大代表,十三次受到毛主席、周总理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,成为一代又一代煤矿人的骄傲和美谈。
一个工人,如此大密度、高频率的见到最高领袖,在共和国的历史上,绝属凤毛麟角;
譬如河南巩县人冯玉萍,全国劳动模范,为了抢救井下的矿工兄弟,奋力关住着火的压风机闸门时,不幸被大火烧了双手,耳朵、鼻子,留下了永远的伤痛,成了残疾人……
有一张照片,周恩来总理接见冯玉萍,陪伴在旁边的,是“铁人”王进喜。王进喜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国工人的先进典型,与王进喜同列,可见冯玉萍在那个特定岁月里的分量之重;
譬如河南省淅川县人郭秀明,用生命谱写了一曲当代共产党人可歌可泣的创业之歌、奉献之歌。他被誉为新时期共产党员的优秀代表,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中涌现出的先进典型,中国共产党在农村的脊梁,农村党支部书记的一面旗帜。
郭秀明有大胸襟,曾抒壮志:为干一件大事而来,为干一件大事而去。
郭秀明11岁来到陕西,久居乡村,河南话已经淡去。而冯玉萍生活在河南人集中的煤矿,多年乡音不改,曾经在一个场合,我听到过冯玉萍的一次讲话,她反复念叨:其实,我没干啥。当那朴实的河南话从那略微变形的嘴里发出时,不由得令人湿了眼眶。
上述仅仅是数百万在陕西的河南人的一部分,是河南人的优秀代表,他们身上共同体现出一种精神。如今,陕西加速发展,人们大力提倡“浙商精神”。“浙商精神”的核心就是勤奋务实的创业精神和敢为人先的思变精神。实际上,河南人早就把这样一种精神融入到陕西的血脉之中。
扯起这个话题,有陕西人说,当年,赵宋王朝南逃时,许多达官贵人同行,还裹挟带走了河南的大批能工巧匠。如今的许多浙江人,就是河南人的后裔。
事物当然不能这么简单的类比,但无论如何,它是如今陕西人对河南人的一种肯定。

八十多年前,铁路线就像河道,河南的逃荒者讨生活者就是奔涌的潮水。
陇海铁路通车后,西安火车站往北是一大片荒地,没有人烟,逃难的人流就搭棚子住了下来。如今,这地方叫大明宫地区,街道宽敞,高楼林立。西安火车站的新规划已经开始实施,附近的民乐园地区以及太华路形成了繁茂的商业区。
陇海铁路往西通到宝鸡,河南的难民潮水般沿铁路流到此处,大多就居住下来了,在铁路边卖煤卖炭,是好多能吃苦的河南人的首选。后来铁路旁边的这条街就叫炭市街了。还有一条布市街,是河南裁缝们做生意的地方;
如今,这地方也是街道宽敞,高楼林立。一条渭河穿城而过,绿树成荫,宝鸡已是中国最美丽的城市之一。
咸铜铁路是陇海铁路的支线,一路向北,难民潮流到铜川,则沿山沿沟挖掘窑洞,搭茅草庵,铜川几条沟诸如狼沟、老虎沟、小河沟等挤满了人;
如今,这地方同样街道宽敞,高楼林立。铜川因煤而市,十里长街旧貌换新颜,河南人从无到有,在创造自己家园的同时也参与创造了他们居住的城市。
潮水是一种比喻,潮水过后,是乱石滩,是遍地的垃圾;清理了垃圾,改造了乱石滩,就会是湖水盈盈,碧映蓝天。
河南人到陕西,不惟改变了陕西,也改变了自己,新一代河南人中,不乏作家、记者,教授、艺术家、白领、公务员、企业家等。
当人们在胡辣汤、水煎包等小吃的摊子吃着早餐时,河南话在人群中漂浮着,抑扬顿挫,此起彼伏,人们是否意识到,河南话如同这流行的早餐一样,也成了陕西的一部分了呢。
还有河南豫剧在陕西发扬光大,陕西关中各地,都有豫剧团。
豫剧最早什么时候跻身陕西,说法不一,但大规模来到陕西,毫无疑问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以后。
曾有人说,在陕西的几个城市,可以没有秦腔,但绝对不能没有豫剧。
河南人高兴时听它,唱它,难受时听它,唱它;思乡时也听它,唱它。许多老一辈河南人听收音机、看电视,固定不变的常常是河南台的豫剧节目。
那是真正的河南声音,伴随河南人一路走来,是几百万远离故土河南人的精神家园。
1951年,共和国之初,铜川煤矿的大规模建设刚刚拉开序幕,著名豫剧演员崔蓝田之妹崔兰玉在西安组建豫声剧社,到铜川演出盛况空前,受到欢迎。在一片河南人的鼓噪声中,铜川政府拍板,与剧社协商,接收改建为红星剧团,后更名为铜川市豫剧团。
那时,铜川还没有秦剧团。
1958年时,西安铁路局也成立了一家豫剧团,尽管存在时间很短,但也说明了豫剧在一个以河南人为主的单位的深入人心。

时间在不经意的流动中,慢慢凝固成历史。一瞬间,百年沧桑。
无疑,当代几百万河南人的入秦,于河南,于陕西,都是一件具有历史文化意义的大事件。
它是一种文化的漫洇,不知不觉中,改变或者更新了陕西的面貌。这种面貌,包括文化地理的,包括人文生态的,也包括精神观念的。
仅仅就语言上,毫不夸张,某种程度上,河南话也成了陕西语言的一部分,河南豫剧被许多陕西人接受,成了他们的所爱之一。
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一天,河南某豫剧团由马金凤领衔,到铜川演出。那时,父母还活着,我为他们买了两张票,曲目是《穆桂英挂帅》。看完戏,父母第二天都激动着,父亲说:到底是马金凤,那戏,真中。母亲说:连此地人(陕西人)都来看戏,一张嘴都是此地话。
那天晚上,我散步顺便到剧场转了一圈,黑压压一片自行车。散场时,陕西话“瞭的太”和河南话“美得很”交织着,俨然一道别致的文化风景。
2016年,铜川市王益区出了一本书,《天南地北王益人》,我作为生于铜川长于铜川的王益人,也应邀入选。从理性上,我认同我是陕西人,因为,陕西给我的太多太多。
我的父亲是2008年去世的,为他办丧事的时候,来了几个老邻居,我们原来居住的家属院早已拆迁,邻居四零八落。老邻居见面,有说不完的话。他们说,我们原来家属院的谁谁早走了,谁谁这几年去世了。
一片儿时听熟了的河南话,温馨而又亲切。
我母亲2014年去世时,那几个老邻居也已经不在了。
他们是一代人,是一棵棵从河南移来栽种在陕西土地上的树,曾经葱绿过,茁壮过,但谁也抗逆不了岁月,春风秋雨,暑往寒来,他们纷纷凋零了。他们留给这个世界的,除了双手的创造,一堆儿孙,再就是那一口浓浓的乡音。
无论如何,乡音难却,它是所有离豫来陕河南人永远不灭的故土印痕。
这篇文章结尾时,换脑子,打开电视,十分巧合,竟然是马金凤的《穆桂英挂帅》:辕门外那三声炮如同雷震,天波府里走出来我保国臣……高亢,嘹亮,舒展。那一瞬间,突然想起了父母的声音,竟热泪盈眶。(刘新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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难却乡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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